我想抱一抱你。
听到这句话时，钟进突然有点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意识体。
但是，即便仍然是一个意识体，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仍然有点，难以言说的、仿佛又有点欢欣的莫名感觉，就好像当初他行冠礼时，他父亲送他一方心仪已久的端砚名品时一样的雀跃。
如果他有身体，那么现在可能已经脸红了。嗯……这种体验他还没有经历过，不过光是想想，他就已经觉得很丢脸了。
他谨慎地盯着骆诚看了看，发现对方并不能看到他的存在，目光只是落在前方虚空中的一点上。
他突然感觉心里有一小块地方鼓鼓的，像是潮水一样涨了起来，好像有心跳怦咚怦咚地响——灵魂也有心跳吗？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在骆诚略有点失落地垂下眼帘时，犹豫了一下，倾身上前，轻轻地抱了一抱。
现在你是抱不到我的了，那么就换我来抱抱你吧。他想，又退开一步，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骆诚的神色，看他是否发现了这一个拥抱。
——看起来似乎是没有，因为骆诚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低垂的眼帘也没有抬起来过。
唔……钟进说不上来这一刻浮动着的究竟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又有些遗憾，可惜现在没有身体可以栖居，要不然，至少也能陪他喝个酒什么的。当年他的酒量还是很不错的，虽不至于千杯不醉，百十杯酒倒也不在话下。
他没有发觉，在这个拥抱过后，骆诚的嘴角略微上扬了一点。
钟立恒的坐标已经拿到手，接下来，就要去锡斯坦德了。
总统那边盯着学术联盟和钟立恒已经很久了，单看处理维诺拉实验室、把舆论导向批判学术联盟的风气等一系列动作，就知道这一次的速度也不会慢。
而况，总统在主脑那里的权限是优于全联邦所有人的，那么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事实上只有可能比骆诚更快。
也就是说，骆诚现在赶过去的速度稍慢一点，没准钟立恒都化成灰灰了。
但是，骆诚的目的并不单是要让钟立恒伏法，更关键的是他得救出钟进的身体。
若是联邦军队将实验室付之一炬，那么就算钟立恒死一百次也救不回钟进。
所以，骆诚赶去锡斯坦德就十分有必要了……或许，到时候他不仅要从钟立恒嘴里抢人，还将面临和联邦军队对峙的场面。
……
锡斯坦德。
钟立恒这几天的情绪都很暴躁。实验进展并不太顺利，而他清楚地明白，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让他更加感到心烦气躁。
他的悟性天资本来就算不上特别突出。当年要不是雷恩对实验有兴趣指点了他几句，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大门外徘徊，更别说及时拿出成果压住联盟内部对他当选的争议。
而他现在面临的境地，和当年雷恩面临的境地何其相似！
当年雷恩擅做违禁实验的事在当时的圈子里闹得很大，不过为了学术联盟的名声，这件事最后并没有公诸于众，所以联邦知道的人不多。
钟立恒一直偷摸关注着雷恩的动向，他很清楚地知道，当年再多给雷恩一点时间，他的实验就会成功，人类的基因会因此而整体迈上一个新台阶！从夏多利尔邦兴起的基因药剂将再无市场！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时间……钟立恒现在想起来仍然忍不住叹息，再给多一点时间，等到雷恩的实验完成——或者至少有一个或几个阶段性成果，他就有办法从对方手中撬过来，为己所用，哪里用得着再自己花费这么多年时间，却还是搞不定意识体的排异反应！
现在，眼看钟进的身体被他弄过来了，维诺拉的意识体也被他抢了过来，所有关键的因素都已经齐备，他已经看到了实验成功的最大希望，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然而——
天不佑英才啊！
雷恩的下场在前，历史的轨迹仿佛在他眼前重演，钟立恒心里既愤怒又焦虑，整个人就像一只行走中的爆炸火药桶，随随便便一个火星都能叫他跳起来大骂。
可怜的实验助手因为没能理解他的意图，多问了一句，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大骂，整个人都灰暗到开始怀疑人生。
穿着实验服的维诺拉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钟立恒审视地盯着他，看到他对自己的存在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感到有几分满意。
他只需要维诺拉的脑子，而不是对他的敌对情绪。果然，消除了基本情绪能力的维诺拉让他终于感觉到对方存在的价值。
“你最好赶紧把这个问题解决掉，”钟立恒自言自语，“否则我就算死了也一定会把你拉下地狱——不，我怎么会死，我不会死。”他那苍老的脸上隐隐显露出一丝癫狂，扭曲的笑脸让他看起来有点狰狞。
他监视了一会儿实验进度，终于转身，去到总控室查看今天的情况。
他的实验基地一直是个秘密，就连他最喜欢的学生也无缘得见，不过他也知道，对于真正有权势的人来说——比如总统，只要那个女人想知道，这个实验基地的坐标和位置并不算很难得到的情报。
联邦军队是光明正大进驻锡斯坦德的。
一艘接一艘军用星舰并没有停在专用的空港，而是大大方方地飞抵上空，绕着锡斯坦德整颗星球飞了一圈，仿佛例行巡航。
通过光幕看到这一幕的钟立恒险些咬断一口牙齿。
妈的！妈的！！
特殊部队那些废物！当初让他们去堵骆诚的星舰堵不到，还搭进去了由各大家族和势力派出去的几十艘星舰，给学术联盟拉了一大波仇恨，现在来堵他的门倒是出奇地迅速，简直天生就是来给他添堵作对的！
要是他能度过这个劫难，他以后一定要让所有跟他做对的人好看！
黎明时刻。
锡斯坦德大部分地方仍然处在沉睡之中。
联邦军队行动迅速，一艘接一艘撤离民众的星舰离开，接着，数艘能量充足的军用星舰停在了预定区域的上空，舰炮纷纷调试距离和参数，对准了下方这一片深褐色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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