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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我醒来的姿势不对 >> 第108章 我有一个孩子

第108章 我有一个孩子

在感情上,骆诚对他的“父亲”雷恩,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他是在雷恩身边长大的。

小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是因为他和雷恩兄长有着血缘关系,雷恩对他也还过得去,实验间隙很愿意花点功夫教给他各种知识——虽然以雷恩的标准,那些知识的程度并不简单。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雷恩是他的父亲,不但叫雷恩“父亲”,并且对雷恩很有孺慕之情,哪怕那些雷恩教给他的东西过于艰深,他也依然很努力地学习和消化。

雷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没有纠正过他的称呼。

总之,骆诚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长大了,长大到,他隐隐约约察觉了雷恩那些实验的性质有些不符合常理。

雷恩是个科学研究者,虽然他在学术上的贡献并不小,不过他在联邦公众中间的名声并不很响亮。

他是个性格很古怪的老头,总是很神经质,突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课题就会一头钻进去,撇下还没完成的工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挑战性了,谜底一眼就能解开,随便一个完成基础学业的人都能把研究做下去。”

天知道他的所谓一眼就能解开的谜底,难住了多少英才。不过在他已经完成的基础上研究,总能更快地出成果。

如果骆诚没有看到他的生母,没有看到那个被实验折磨得形销骨立依然向往自由的女人,没有看到她为了自由做出的泣血抗争,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按照雷恩的期望和步调,成为一名普通或者不那么普通的科研人。

他看到了。

那个女人拼死想要逃出来,却在最靠近实验室大门的地方功败垂成。机器人拖住她的脚,机械臂扭住她的身体,大剂量的麻醉药随后被推进血管。

她的下巴磕在地板上,眼睛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直到麻醉药剂生效,眼神开始涣散,她眼里的那一抹亮光也一直没有熄灭。

还是一个少年的骆诚被那样的眼神震惊到了,他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被拖走,直到那双一直瞪着大门的眼睛转过拐角,再也不见。

年少的骆诚突然清醒过来,试图冷静地看待身边所处的这个环境。

他发现了雷恩在进行的实验性质,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他对雷恩的感情还占着上风,他在犹豫、在挣扎,却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他偷偷去见了一次那个女人。

女人穿着宽大的实验袍服,细瘦的身体像是竹竿一样在里面晃荡。她的感官很警惕,听见脚步声就立刻转过头来,看到白色的实验服时,骆诚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混杂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绝望,但再走近一点,他就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一簇熊熊跳动着的、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光。

骆诚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看着她。

她也冷漠地看着他。直到骆诚站在原地许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的眼神里才有了一丝困惑,但仍然不改警惕本能。

骆诚之后又去看了她几次,每一次都是默默地站一会儿就走,如此反复几次后,她渐渐对他的到来没那么警惕了,甚至还容许他再靠近一点点,逐渐的,可以接近她的囚笼而不会引起她过于激烈的反应。

骆诚本来以为,他渐渐赢得了她的信任。但是他后来回想,也许,并不是他赢得了她的信任,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把他当做了重回自由天地的工具,潜移默化地让他以为自己取得了她的信任。

可能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有一天,她主动对来看她的骆诚说话了。

她说:“我有一个孩子。”她的声音嘶哑,因为长久没有与人交流过,舌头不太灵活,口音听起来就有点奇怪。

骆诚认真地听着,甚至因为她主动跟他说话而有点莫名的雀跃欢欣。

“如果他还在,应该像你一样大。”女人说到这句话时,也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神情顿时有些呆愣。好在骆诚以为她是在想念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多想。

怔忪了片刻之后,女人看向骆诚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些许,喃喃说道,“他是我生下来的,就在这里,就在这个笼子里……我不希望他的到来,可他终究是来了……我应该怨恨他的出生,可是、可是我生下他之后,看着那血糊糊的一团,我就恨不起来了……”

“我要保护他的,我拼死也要保护他的……”她那枯瘦的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肉可以展现她的哀伤,只有眼神空洞而无助,骆诚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撇过头去。

但接下来,女人的话却叫他渐渐发起呆来。

他听到过实验室里有人叫他“杂种”,虽然当着雷恩的面从来不会给他难堪,但背地里却没少对他指指点点。

他知道自己不是雷恩的亲生儿子。

现在,女人又告诉他,当年,她的孩子是被雷恩亲手抱走的。

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骆诚不确定,但是他的内心隐隐有预感,或许,他那个大胆得不可思议的想法是真的。

而当最后证实,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之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把女人放走的决定,没有花费他多少时间。他可以想象得到雷恩的震怒,但是,这也许是他能为自己的母亲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要放我走吗?”女人看着打开囚笼的骆诚,平静地问。

骆诚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人却没有走。

“我已经不想离开了。”她说,“我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骆诚猛地抬眼看着她。片刻后,他用带着乞求的语气颤抖着对她说,“……就算时间不多,也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吧……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

女人笑了。

“你以为我是在向往自由吗?我是在求死啊。”她无所谓地说道,“反正现在都快死了,就没必要再搭上我儿子的命了。”

……

“……”这之后,骆诚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脸颊上传来轻轻的触碰感,随后他感觉有什么穿过自己粗硬的发茬,落在头皮上,像是轻风的安慰。

“……我还是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猜到这件事的。”他喃喃地说。

“阿进……”他闭上了眼睛,“如果你在我身边,真想抱一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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