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在几秒之间,流淌尽。原来,回不去了。十岁的迎儿,仿佛一瞬间明白什么。不知道是一怒之下,还是简单的一气之下,还是出于逃避,总之她很想跑,很想跑,只要可以离开这里。张皇的眼泪在眼中自我旋转、拉扯,铺出一道汪洋。
一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终究而言,他人为你承担的灾难性后果都是因你而致的。而无心比有心更可怕。有心,你至少可以义正言辞地讨个明白,对方要么面上装糊涂,心里真清楚,要么也会大方承认,不去遮遮掩掩,而无心,你只能无可奈何,只能自己认了,连怪罪都不知道该怎样去怪罪,即使怪罪,对方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她只会以为你拿着青菜问她要萝卜。
生在世上,能不给他人添负担真是一件难事。除非一个人孤独到死,否则是一定要么给自己的父母,要么给自己的孩子,要么给自己的恋人,要么给自己的朋友时常添些负担。
若负担可亲可爱,可谓甜蜜的负担,倒也罢了。若是负担深重,欠了一条命,一个人,一群人,该当怎样呢。
不能怎样。
于是当迎儿这般无心地给他们添了一条命的负担,秦雀便只能赶她走。
这是成全。
成全了青草,雨地,露水。
大千世界,河流两岸。
二
“雀妈妈,迎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不会再犯错了,你真的,一定要赶迎儿走吗?”她本能地呼唤。十岁的心智,配不上二十岁的躯壳。
秦雀不语。
那个声音如同阴魂附在她身上每个角落,脖颈,手臂,腋下,腹部,每个能让人浑身毛骨悚然的地方。
“雀妈妈……”渴慕着零丁的希望的乞求。泛着黄泉路上的依偎。
她觉得厌恶了,厌恶极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当初,就是这个声音撺掇着她到如今这副田地!
“走!……”她不会再起恻隐之心。本来,她就不是一个好发善心的人。第一次,拼了命地留下迎儿,是个例外。
不会有第二次,同一个人身上的第二个例外。
阴魂,不散。
“迎儿真的不会再……”
不及迎儿说完,她猛地举起手来,停在那张无邪的脸上,是一个死心的距离,“你已经喊过了最后一声雀妈妈,”恨铁不成钢,她咬牙,“走啊!”
一年四季,在几秒之间,流淌尽。
原来,回不去了。十岁的迎儿,仿佛一瞬间明白什么。
不知道是一怒之下,还是简单的一气之下,还是出于逃避,总之她很想跑,很想跑,只要可以离开这里。张皇的眼泪在眼中自我旋转、拉扯,铺出一道汪洋。
那是一场盛大的飞行。只见娉婷少女张开翅膀,飞上了天,“我会走,走得很远,很远!到一百岁也不会回来的!”她不是对身后的人说,而是告诫自己。就算受伤,也要转身转得好看。何况,你已经学会飞了,迎儿。
这时,她怎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迎儿想起,原来还有一种力量……可以支撑她走下去。
眼泪一路丢。像从天播撒的甘霖,似地里一道道插上的禾苗。
全世界都抛弃我了。
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这么多年了,你在哪里?
秦雀正要平复情绪,忽听得鸿摇的声音,“这……她,她!”
“她怎么了!”
“星辰之子!!!不,不是,是那个人!”他说不清了,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总之,她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会飞的那个人。
“你说,是她?”
“是她,一定是她!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有谁!就算不是也得是!”在这种时候,任谁也会疯狂的。淌在阴沟的人,只要能够稍稍借力往上爬出一点,就会奋力追逐希望,以为自己要得救了。
何况,横亘在面前的是整个世界啊。
秦雀还受方才的情绪影响,这时候只剩下鸿摇是最冷静的,他疾步走到南宫晏身边,拍拍他道:“是她!是她!迎儿!不要再沉浸在过去里了,起来,起来,站起来!和我一样站起来!找到她,一切就有希望了。”
‘会飞!你们会在天空里遇见。’
南宫晏突然想起风主说过的话。
怎么会?
难道大寒的命运居然是被寄托在这个由我们抚育孵化出的孩子手中?
秦雀回过神来。彼时,齐齐的,三个人刹那间都清醒了。知道接下去唯一的目标就是协力找到她,找到那个和这世界、和这大寒有关的人。
“带剑,御风!”他们拔出小剑,放大,每人都乘着剑御起风来。
上了空中。
孤注一掷。
必须找到迎儿。
现在还是一团乱麻,但找到了她,哥舒今会现身,紧接着他们想要知道的这个世界的所有线索都将明朗。
经历的种种爱恨情仇,都且放下。大寒的宁和,才是一切。
他们需要静心协力。
糟糕的是,在这种时候,体内那个缠人的声音又跑过来,‘哪怕穷困潦倒,孤芳自赏,你也要写下去么?’
自己是个画画的,只用画,跟写有什么关系。
‘我一辈子都要在这里了,我想放弃……’
又要放弃什么?
鸿摇脑海里闪过好多声音,好多可怕的声音。
他扎在人堆里。人堆里的针在扎他。
绝望,裹挟着全身。
他似一块玻璃轻易碎开,无声无形的血不停地流。血流干了,一切也停止了。
天空遍布着大雁飞鸟的踪影,可他们独独见不到那个孤单无依的姑娘。继续一路地追,追到了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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