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应该下塔后,去白楼找些资料,或者上青楼查看离开时段,组织内的行动记录。
实际上他最该做的,是召集人手追捕顾惜朝,甚至带人突袭六分半堂总部,如怒龙入海,将那叛徒处死。
有很多人,正在这朝阳中期待他奋起。
但,他没有。
八天了,却没有任何行动,就是楼中最沉得住气的人,此刻都如坐针毡。
戚少商走到象牙塔的一层,停下了。
他发现仅仅一晚,风雨楼忽然变得不像风雨楼了。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间,开了许多许多的白花,变得白茫茫一片。那些碗口大好似白莲的花朵,简直就像神仙施法术幻出来的。
他清楚记得昨天还没有这些花,甚至连花苞或惹人注意的叶子都没有。
野外风餐露宿,他也见过一场雨后漫山遍野的蘑菇,
可它们不是蘑菇,
晚上也没有下雨。
更诡异的是,初看到时这些花还是半开,只片刻就展开了花瓣,密密挨挨地占据了石板路旁的地面。
随后,仿佛决堤洪水,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戚少商闪身后撤,两个起落便跃回了二层。
这些花开得诡异,他本打算走近观察,不料鼻端才嗅到甜香,身形便不禁一晃,随之一凛。
好厉害的迷香!
退到塔上还没有被污染的地方,凉风吹过,才勉强抑□□内汹涌的不适。内息像瞬间翻转过来,一寸寸流向错误的地方,充斥着火的温度。
——原来走火入魔的感觉,这么痛苦。
是什么人,竟能无声无息地在风雨楼里下药?
其他人情况恐怕也不会好,当下深吸口气冲了下去。
□□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握紧手中的“痴”,戚少商刹那间居然有种无措的感觉。
他很清楚,此刻若有敌人来犯,他没有办法同时保护所有人。但行动已经开始,怎可能没有敌人来犯?
敌人在哪里?
“楼主!”
一声破碎的呼唤吸引了他的注意,侧头才发现是那个擅长伺弄花草的余戈。他正趴在地上,拼命拔着不知名的白花,娇嫩的花瓣一触到手指立即被捏为花泥,可香气却无法捏住,反倒更加浓厚起来。
“这些花怎么回事?”
才开口,不小心又吸进一点气息,刚压制住的内息又不受控制地流动起来。
“……是顾……顾惜朝月初种的‘朔望’,”余戈手中不停,想起十数日来精心浇灌的经过,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属下只当寻常花草,没想到竟然……”
顾惜朝?
是他下的毒?
可为什么这武功低微的花匠,反倒没有异状?
戚少商正要追问,洪亮的晨钟蓦然响起,直震得他头晕眼花。
“没想到这花的香气遇到甘草却会变成烈性□□——惜花的人当然要留下——可怜你上过一次当,又上一次,唉……”
只闻其声便恍如看到其灿烂的笑容,那语调年轻而动听,带着七分喜意三分寒暄,语气透着淡淡的,伤春般的惋惜。
循声望去,若望到凌空笔意的一抹飞白。
“顾、惜、朝!”
甘草?戚少商想起昨夜的菜里,就有甘草。
当年在思恩镇安顺客栈,他就中过这种二者合成才会发作的毒,可这种毒太难防范,千变万化,就是上过一万次当,又怎么避免一万零一次?
破空之声掠过,余戈应声而倒,戚少商举剑救援,方一提气就痛得面色惨白,眼睁睁看着剑尖,
沉,
了,
下,
去。
无可奈何。
“大当家少说点话,还能多撑得一刻。”
冷眼瞥过,顾惜朝毫无顾忌地转身看向环绕白塔的四座彩楼。此刻楼前空地已经聚集了很多硬撑着冲下来的汉子,目眦欲裂,手中兵器全部朝向场中,加上不足七尺身后还站着一个戚少商,顾惜朝可谓腹背受敌,却轻松得不必防御。
——无法跨越的七尺之遥。
“楼里的诸位听好,我不想多造杀孽,你们现在坐下调息,半个时辰后便能挺过,否则不仅武功全失,还会变成无法自理的废人。”
说罢回头对戚少商微微一笑,“至于你,就不用了。”
不用,
因为死人不必为未来发愁。
苦笑,戚少商忽然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顾惜朝!”
“顾惜朝——”
“顾惜朝——!”
人们嘶吼,声如干涸的黑血。
只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它本身就代表了世间所有卑鄙与邪恶。
太深的恨,本就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就如太深的爱,无法诉之于口。
“让他们乖一点,你也不想看风雨楼变成第二个连云寨吧。”觉察到背后的异动,细长如鹰的眸子更增了几分寒冷。
真是顾惜朝的风格。戚少商合眼叹了口气,猛然睁开,将手中的“痴”剑远远抛了出去。
“坐下!”
人群立即窒息般静默下来。
之后戚少商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他们就真的纷纷坐下,闭目,也不再看场中对峙的二人。
“你一个人?”
“还有霹雳堂的炸药。”
挑眉,用目光示意白塔。
塔里有炸药?
“叛徒。”
人人都以为他在骂顾惜朝,但这人却扬起唇角,道:“戚大侠不必多想,这次贵楼没有叛徒,全仗谈兄弟易容有术。”
“他……孙青霞?”
戚少商立刻便明白,直到此时还没有出现的孙青霞,并非中毒,而是根本就不在楼中。
报以更灿烂的笑容,顾惜朝点头道:“从‘杀无赦’发动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希望看到你被背叛一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