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工作啊。戴维利说。
“……”
钟进突然觉得脸上的笑容有点撑不下去。
“等等，我并没有……”他下意识反驳，但戴维利伸出一根手指对他摇了摇，拿出自己的智脑，打开昨天的协议，指着其中一条说道，“不不不，亲爱的，先别急着否认，来吧，来瞧瞧这一条，‘乙方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需完成甲方交代的任何工作，直到还清债款为止。’”
他盯着钟进，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违反契约精神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你也不想被送进监狱里，对吗？”
钟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打开自己的智脑，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协议。
他是钟家小公子时，并没有关注过这些俗务，而况，星际时代的人如果真想在合同里钻空子，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实在防不胜防。
片刻后，他关上智脑，淡淡道：“戴先生说的不错。”
愿赌就要服输，他自己行事不谨慎被人钻了空子，怨不得别人。吃一堑，长一智，他已经不再是有家族长辈庇佑的钟小公子了，凡事都只能靠自己扛起来。
从此，万不可再天真。他暗暗警告自己。
美食要有美器搭配才相宜，撇去香味不提，戴维利至少在审美上还是比较有品位的。这一点对钟进来说，算是聊以慰藉。
他用挑剔的目光扫了一眼餐盘里各种各样的食物，将筷子伸向了一小碗雪白的像是豆芽一样的食物，片刻后，他冷着脸吐出两个字：“太腥。”
戴维利：“……”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涩。”
“酸、苦。”
“……臭。”
“腥膻。”
“老。”
“柴。”
“太丑不吃。”
戴维利脸都僵了，他指着那一盘被说丑的食物，不满地说，“它哪里丑了？为什么你连尝都不尝一下？”
钟进冷笑道：“一身绿皮疙瘩的癞蛤蟆，谁有心思去尝。”
那是一种藤蔓的果子，巴掌大小的一颗，背部长满了小疙瘩，确实和癞蛤蟆有些神似。
但是，他不知道的却是，跟地球上许许多多的生物一样，癞蛤蟆这种令人观感不太美妙的动物早已经绝迹，这种看起来像癞蛤蟆的果子，并没有因为外表而被星际人民厌恶，反而还颇为喜爱。
戴维利：“……”
他不甘心地指着偌大的餐盘，“难道在你眼里，这么多食物就没有一种可以吃的吗？”
钟进不紧不慢地搁下筷子，用雪白的餐巾按了按嘴角，“坦白地说，是。而且，”他微笑着说，“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差劲的食物，而你，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差劲的厨子。”
他站起身，轻飘飘看了戴维利一眼，“如何，你满意了么？”
“……”戴维利抹了一把脸，意识到自己可能用错了方法。钟进或许真被养成了个傻白甜，但毕竟不是真傻，再白再甜也是有脾气的。
不过，既然已经惹恼了对方，他索性摊开来，直接说道：“我要求你帮助我改进这些食物的做法。”
“这也是契书里所说，‘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需要完成的任何工作’之一？”钟进反问。
戴维利厚着脸皮说：“是的，当然。”
钟进盯着他，蓦然笑了。
“戴先生，”他斜睇着对方，眼中有一丝讥讽，“是不是你以为，我被你哄骗着签下那份契书，就真的对你没有丝毫办法，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了？”
“就算我懒理俗务，也并不代表我真的对世事一无所知，市面上一道名菜的价值动辄百金，其秘方更是价值千金万金，你张口就想让我帮你改进菜谱，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些？”
戴维利笑了起来。他往后一靠，一手搭在膝头，一手轻抚被雕成狰狞兽首的扶手，神态轻松：“钟进——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钟进不动声色。
戴维利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他感叹着，“昨天以前的‘钟进’还只是一个在星网上的‘影子’，像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一样生存着，永远都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的发言，沉闷无趣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存在感微弱得哪怕穿上最猎奇的衣服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这样的‘钟进’，很普通，普通得合乎一个孤儿的身份，合乎一个吃联邦福利为生的底层公民身份。”
“但是你不一样。”
“你有着深厚的古代华文知识，在星网上的一个跟帖甚至被首都第一大学的那帮老头子们探讨研究；你有着不一般的礼仪风度，一言一行都令人赏心悦目，这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才有的结果；你甚至还对美食有着非同一般的研究——我猜你可能不太清楚，被你斥责为‘最差劲的食物’，也就是我这个‘最差劲的厨子’制作出来的食物，在整个联邦来说，都是第一流的美食。”
“那么现在，‘钟进’先生，对于这种有趣的事情，你有什么解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逼视着对面的青年。
钟进沉默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那又如何？”
你知道了我不同寻常之处，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但是那又如何？以为能借此要挟吗？他行的端、坐的正，从来没有想过要掩饰自己。
戴维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重新靠回椅背上，“好吧，好吧，其实我并不想对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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