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穆婉婉死于一场谋杀。
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那个盘问我的男警察,都达成了共识。
除非有人能狠下心,用利器扎破自己的心脏,眼睁睁看着体内的鲜血源源不断从那个巨大的豁口涌出来,直到流干殆尽,无比痛苦地死去。
现在的问题是,谁杀了她?
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男警察的话让我隐隐有种感觉,凶手就藏在盛茗公寓里,甚至很可能是其中的一名住户。
谁杀了穆婉婉?
是亲切和蔼的房东杨林,还是他那温婉贤惠的未婚妻?是103室那古怪的一家三口,还是温文尔雅的段思竹?是大大咧咧的陈以彬,还是脾气暴躁的白诩言?是和穆婉婉交好的孙雪音,直来直往的元菲,还是至今出差未归的祝清秋?又或者,是我那神出鬼没的邻居小唐?
不,都不是。
我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穆婉婉临死前的眼神一直保留到她死后被我发现的某个时刻,那般深深的惊恐和绝望,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人……还是鬼?
傍晚时分,顾钧棋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间或夹杂着响亮的噪音,很随意地向我问好。
我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不太好。”
“看来……亲眼发……尸体……对你……打击……小……”电话那头非常嘈杂,不时传来商贩的吆喝声,顾钧棋肯定又跑到什么偏僻地方去了,信号时有时无,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出个大概意思。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一个人孤零零地闯进储物室,猝不及防发现穆婉婉惨死的尸体,大脑反应慢了半拍,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我的心脏也像被捅了个洞,手脚止不住地越来越凉,再多的热水也温暖不了自己。
顾钧棋倒跑得快,脚底抹油似的,赶在警察到来前光速离开,我只能替他背下撬门未遂的黑锅。
“你在说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小心……303……有……嘶嘶……”电流声越来越大,很快便听不见顾钧棋的声音了。
我担心他又像以前那样话说一半突然失踪,忙喊道:“喂!能不能把话说完!”
然而,顾钧棋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非常郁闷,完全不能理解他那种行事作风,却拿他没办法。趴沙发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起身走到窗户边吹风,以缓解内心的不快。
夕阳的余晖顺着窗棂照射进来,地板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边,静静地在脚下蔓延开。偶尔几句空灵的歌声从远处飘至,似是哀悼逝去生命的悲歌。
魂兮归来,归何方……
穆婉婉的死,对盛茗公寓的诸位住户或多或少造成了一些影响。
反应最大的是住在105室的孙雪音,她和穆婉婉差不多年纪,高中毕业后来到百真市打工,接着结识了穆婉婉。两个女孩很聊得来,经常玩在一起。当她得知穆婉婉死讯的时候,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好友已经死亡的事实。
另一位则是房东杨林,听说他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管理不当才导致穆婉婉被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标志性的微笑,瞬间像老了几岁。
“你们这位房东还真是关心住户呢。”
之前给我做笔录的警察叫吴简,为了查案三天两头往盛茗公寓跑,每次碰见我都会态度友好地打招呼,还试图向我打听公寓的种种传闻。
可我就是个普通住户,能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人挺好的。”这倒是实话,自从搬到盛茗公寓以后,我蒙受了不少房东的照顾,虽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我还是根据往日的印象给出评价。
吴简笑吟吟地说:“人不可貌相。”
我愣了一下,反复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心里微微发寒。
这时吴简却话锋一转:“穆婉婉是云科大学的学生,她为什么不住学生宿舍,反而要选择这个离学校很远的公寓作为住处?”
记得刘瑞冬以前提过,云科大学在城北方向,盛茗公寓却在城东附近,如果穆婉婉每天在两个地方之间来回奔波,会浪费不少时间。
“自己开车的话,不算上堵车,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吴简有些出神地望着远处与落日融为一体的地平线,“这里应该没有公交站台之类的设施吧。”
“是这样没错。”我肯定道。
“所以穆婉婉的死,很可能和她住进盛茗公寓的理由有关。”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想了想,指出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单纯觉得和这里投缘。”
话音刚落,吴简突然收回远眺的视线,定定地看向我,一双深沉的眼眸里折射出锐利的光,整个人显得凛然刚正。
“那么你呢?”吴简充满探询的眼神久久凝视着我,似要看穿我内心的真正想法,“纪衡,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如果几天前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找尹泽啊。
可现在我已经知道尹泽和顾钧棋是合作关系,他们两个肯定瞒着我偷偷调查什么,说不定调查的内容就是这栋古怪的盛茗公寓。
找回尹泽固然重要,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如今出了命案,再继续住下去恐怕早晚会引火上身。就算我不找尹泽,顾钧棋也绝对会想办法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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