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他投了很多的邮件，也许是人家没有看到，他又继续投，也许是人家对这不感兴趣，他干脆直接带着纸质稿件去到出版社。当整个人被赶出去一次又一次，当一叠叠稿件被当面撕成碎片时，他终于明白了。这部小说，没有一个出版社会要。即便他当初人气那么高，即便他的小说写得再深刻，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努力地赎罪，重新做人了，即便。
一
白慕大时代广场里的摩天大楼中围满了一位新晋作家的粉丝。
人们还不知道他以往的真实人生，仅仅是慕名而来，慕书而来。
这本他所撰写的《大寒奇谈录》，出人意料地激起了热烈的反响。
最大的海报上这样介绍本书：“有奇特的情节，也有沉重的人生，有极致的爱情，也有深重的救赎，到头来，一切不过是画中画，书中书，可他们依然精彩。”
队伍排了很长很长。
时间到了，三点钟。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看去四十岁至五十岁之间的男人，走路带着上了年纪成熟的范式，脸上也堆了一些胡茬。
大家愣住了一小会。
那人笑了，“诸位一定在想，我该不会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吧？其实不是，我是今天特别出现的主持人，也是策划出版这本书的原初出版社主编许景先。接下来，就请上我们真正的原著作者，钟凌。”
接着走上了一位姿态较为轻盈，身着休闲衣服，戴着黑色口罩，剃着寸头的男子。
大家又愣住了一小会。
因为那个口罩。
他不想露出真容么？
“你把口罩摘下来吧。”他没有把话筒拿到对方嘴边，只是侧耳过去，轻缓地对身边的寸头男子口头说道。
男子那双手很自然地放到了脸上，继续动作。
下一秒，四座哄然，“是他！”
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似乎要开始往周边散去。
许景先大概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他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这场签售很可能会失败，但我依然毫不犹豫地办了。其实，不完全是为这本书，更重要的是为他符溪这个人。”
底下有男子忍不住吼道：“为一个吸过毒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声音越来越闹了。
大家反而没有继续离开，而是想要等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而这答案，他们又很明白，自己不会满意。
“你们在座的，一定都是看过这本书的电子版的，否则你们不会冲着一个没有名气、没有过往作品经历的作家来买他的纸书。现在场地之所以爆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们十足深爱着这部作品。既然深爱，我想你们就应该体会得到这部作品里的精髓。虽然我们上架这本书对情节作了一些变动，在符溪那一部分，可是，你们还是一样可以感受得出作者为这部书付出的心血。”
大家还是你一言我一语。
随许景先继续说着，底下的声音也安静下来，“我不相信你们感受不到。那些生死，爱恨，救赎，忧郁，苦痛，挣扎的小奶头、成疾的喜婆婆、折磨过鸿摇，自己也遭尽折磨的吕樵，最让你们印象深刻的，应该还有鸿摇吧。他是不是活得最苦？而符溪，也遭受过一样的苦。他对童年的自剖，成年的抑郁，吸毒的忏悔，你们或许不能了解。九年的牢狱生活，你们也不知道他变了多少，但是我感受到了。他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你们面前，你们可以就这样近距离看一看他。”
明明白白知道原来是他写的，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你也说点什么吧。”
“我这短短一生，经历过许多。这个故事里的许多救赎，就像是我自己，许多痛苦，就像是我自己。过去，我觉得我根本不需要全世界的原谅，是这个世界把我变得面目全非，可是这些年来，我渐渐地，发觉到另外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是亲身经历。和如今呈现在市面上的大寒奇谈录有所区别。
一切超越维度的故事，已经变得隐晦。只有他自己知道，曾经有过那么几个人，和他产生了跨越时空的联结。
现在的读者读到的，不会有这一段了。
那些超现实的东西，都永远埋在了他的心里。真切的生死，亦如是镌刻着，在心上。
二
“把你想写的写完，我希望有一天能够读到。”
那时，符溪回来了。监狱之中，一如既往，听到的是那句熟悉的人说的熟悉的话。
他把这些亲身经历顺着念想一字一字记录下来，远离了自己最初设定的一切，变成他们自然而然发生过的故事。
但关于自己的部分，他作了变动，关于现实世界的，他亦做了变动，保留了核心主干部分。
抵达时间的洪流中心，剩下的故事写完，那所关押了他近十年的地牢也为他敞开了门。
开始，他投了很多的邮件，也许是人家没有看到，他又继续投，也许是人家对这不感兴趣，他干脆直接带着纸质稿件去到出版社。
当整个人被赶出去一次又一次，当一叠叠稿件被当面撕成碎片时，他终于明白了。
这部小说，没有一个出版社会要。
即便他当初人气那么高，即便他的小说写得再深刻，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努力地赎罪，重新做人了，即便。
因为符溪两个字，大寒奇谈录就是一个耻辱，和符溪一样耻辱。
不甘心啊，不甘心。
“我仅仅是想把它发表出来，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就这么难？”
他开始选择化名，奢求命运放过它这条漏网之鱼。
又是一次一次地被兜住，逃脱不了。
面谈的时候，他也隐瞒不了自己是符溪的事实。
近乎是屡败屡战，却被挫出了更大的勇气，“我不会放弃的。”
是裴石良曾说过的，如果在第一万零一个人的时候是对的，那在这之前，要遇到一万个错的人。
他曾对李乐麟说，“哪怕是一万次。等到那第一万零一个对的人，在那之前就会遇到一万个错的人。她要等下去，再辛苦，也要等下去。”
不记得试了多少次了。
他告诉自己，等下去。
终于，他碰到了许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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