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以后我就在门前门后贴上写着关门时辰的牌子，要是你一个人，就看看牌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关门。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你要是在外头，到了时辰，我会叫你进来一起吃饭。以后你也可以一直在这住着，只要你想住。当然，如果你自己想要走，那我就不留。以后——你要什么，就跟我说。这样……可以吧？”他认为自己简直使尽了千万年来的热情。虽然他觉得她的情绪真的很莫名其妙，可他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被她震慑住。
彼时，她被狠狠抢了一遭。江湖险恶这话也是不假，她不觉眼泪哗哗流。
先前就被那个东域皇子弄伤，匆忙出逃，不及修整自己，加上又走了多日，弄得灰头土脸，路上水源不多，她也嘴唇干裂，衣服亦很久很久没换了，带着浓重汗臭。
那些人瞧她这个样子，抢完李阿麟身上的钱就避之唯恐不及，没有起劫色的念头。不然她可就真的毁了一生。
明面上什么都没了，不过其实还有剩下鞋底偷藏的十张银票，当初在一张鞋底放了五张。自个儿拿出来的时候都嫌得很，实在是因为路上奔波，脚底都是异味。
散了许久，她才再往前走。
集市上的人都是一身豪气打扮，女子也不例外。各人手里还都握着兵器。比较之下，她这个在宫里气势从来不肯输人的公主看上去也显得怪弱的。
李阿麟抬眼看到一间气魄恢宏的仿佛镖局的阁楼，想必里头的人本事一定不小。进去一看，四壁挂满武器，刀枪剑棒，无一不有，座上却只一个人，显得冷清。
她撂出软绵绵的五张银票，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我要你教我武功！”
李阿麟，一定要学点本事，在感情里受了伤，总不能在生活上也吃亏啊。李阿麟，把武功学了，回头一个女儿家在这陌生地方立足，总是不怕的。
“你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么？”
“我看不出来。外头写了我来阁，所以我就来了。”她捧腹笑。自己不觉当下狼狈地笑。
“谁跟你说那写的是我来了？”
“那写的是什么？”
“是如来阁。不负如来，不负卿。听过没有？”
“自然是听过，我们那里的人，最爱看异域志，那是仓央嘉措的诗！”
“你懂的挺多。”
“所以，快教我武功，明天就教我。还有，我可不可以，学武功的时候顺便住你这里？你看，你这儿啊，地方这么大，可是却只你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的，你不觉得可怕吗？我以前，”
她想说，我以前生活的时候，周围都是围着一群人的。
只不过嫁到他国以后，就不同了。
变成了一个人。
我怕跟了我的丫鬟将来会思念故国亲人，所以执意让他国的人来作我的伴，以是后来自己那么受伤都无人肯帮。
“你管得倒是挺宽，以前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没再说下去以前之后的事情，单应了后一个问题，“不知道。”
“情报局。做情报生意。”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能学到武功就可以了。”她说。
“你家里人难道都教导你说话这么犟的。”他忽而又摇了摇头，毫不忌讳地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倒也不像有家的人。钱是偷来的吧？”
她本想解释，但止住了。
凭他话里的意思瞅了瞅自己，果然，这副面容已经像一颗软瘪的发霉葡萄，没有什么形色状态可言。自己本来就带着没好完全的伤，又被人劫了一次，在泥地上滚成一块可供吃掉的绵绵可口的糍粑，这么一路到了这里，糍粑势必越来越大。
方才大笑大闹的举动，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
可能还是来自骨子里那所谓我是公主的底量吧。
“你真会瞧人。”她私下笑了，“我是他乡来的，流浪到这里，没家。不过钱不是偷的，是路上捡到人家丢的。”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钱是谁的我不管，最后落到我口袋里就行了。”他满不在乎。千年了，还是万年了，他一直还是这个冷僻漠然的性子。
“那你肯不肯教？”她急忙补上下一句，“顺便让我住在你这？”
他站起身来，往里走，“明天跟我到如来阁后面。教你一些基础功夫。”心里盘算计量着，给我的钱是很够的。这丫头，也不懂银两怎么花，果真是没见过大钱的流浪儿。接下去就是三个月不开阁，这些钱也够我用了。不如少做点生意，当给自己放个假。
听到她跟上来的脚步声，“现在别跟着我。下午的门面，你先替我看着。我回房午睡了。”他打了个哈欠。
“你——”她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寄人篱下，还是要收敛点。
她真的就乖乖坐在那一下午，到黄昏日落，到天冥天黑。人来人往，她一个人，坐在那，突然有一瞬间，掉下眼泪。
夜已晚，他掀开那布帘，走出来，见她还坐在那，“我晚饭都吃过了。你怎么还在这坐着。没上外头吃饭么。日落，就该闭阁了。”他见外面天黑得如一场华丽谢幕后的晚宴。
又细看了一眼，“怎么，哭过？”还是冷冷的，没有情绪。
她一直没应，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你该关阁了不告诉我？！你吃晚饭了也不叫我？你为什么不管我？你不出来我也不敢乱走，怕你就不让我在这住了，我哪里也去不了，我没地方去，你知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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