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偏是鸿摇最不敢面对的模样。她苦苦哀求。就像当年也还不过才十七岁的秦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一样。当年她也是那样拼了命地求他，求他带她走。可他无动于衷。
进观内，没有看到鱼玄机，只见绿翘在园后除草，便问道：“你姑姑呢，怎的今日没在？”
“姑姑去了长安城内，怕是要好几日才能回来。乐师可要在这里住下？”这时候鸿摇才看到第一天见面时不曾注意到的她眼里的媚态。
她已经款款走来，鸿摇还站在那儿寸步未移，绿翘拉住他的袖袍，“陈乐师，你如此英俊年轻，何必还要和那个已经风月多年的老女人在一起，你不知道，她的道观里，迎来过多少风流男人——”
鸿摇怒了，“老女人？你怎么说这种话？她可是你姑姑，领你进来的姑姑。你怎么能叫她老女人！”即使这个说着别人的坏话的女人长得和秦雀一模一样，他也无法能够平静。
绿翘明明白白知道，昨天刚去的鱼玄机今天不能立刻赶回来，于是放开了胆子大声道：“怎么不是老女人了，要知道长安的妓岁头也不过十五六岁，她都要二十六了，一个女人接近三十的年纪，难道还能跟人家比姿容吗？她有什么姿容？眼角的纹路都上去了！要比是能比，比风韵！多少男人糟践过了，自然风韵十足！”
鸿摇一时语塞，她便蹬鼻子上脸，抓了他的手，“我倾慕你已久了，乐师！你看看我，看看绿翘，丰腴的身体，你摸摸，这胜雪的肌肤，你瞧一瞧啊，这红润的脸颊，那个老女人哪一点比得上？我可是整整年轻了她十岁呢！”
他终于彻底怒上心头，“放开！绿翘，你不该这样！”本想接着道，你可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哪知道体内的陈韪不容得他这么说。
你本是个来狎妓的乐师，你和人家谈什么廉耻？你至多只是一心不能二意，见异不能思迁罢了，你有什么道德可以标榜？
主动不成，硬的不成，绿翘只好软了下来，将自己的地位化成被动。
她要他怜惜。
这样的伶俐机灵正是鱼玄机起始就看重她的原因，所以也才将其留在身边这许多年。只是后来，逢着人老珠黄，妒忌发狂，便时常嘴上不饶人。绿翘一面对鱼玄机毕恭毕敬，一面也早想自立门户了。
鱼玄机勾人的本事，她也有，鱼玄机用过的男人，她也要。鱼玄机，我绿翘一定不比你差。
当两个相似的人遇到，或许曾经惺惺相惜，将来却是你死我亡。
当两颗同样泛滥的妒忌心撞到一起，是一场不朽的绚烂，是一次盛开的璀璨，最后都将烟灭。
绿翘打心底里要和鸿摇成欢，嘴上却说得委婉动人极了，“相公，我不愿意一辈子都没有过欢爱！我来这里，是被逼的，签了一纸契约，便只能跟着她，我做尼姑身边的丫头不是自愿！只求，只求相公允我一次...”
“一辈子……我不要一辈子都孤零零一个，什么世间滋味都尝不到...”
“相公，你既然都不嫌弃她，又为何不能试着和我一次呢...”
这偏偏是鸿摇最不敢面对的模样。
她苦苦哀求。就像当年也还不过才十七岁的秦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一样。当年她也是那样拼了命地求他，求他带她走。可他无动于衷。
今天，今天有没有那个可能，能成全了她？
我既然圆了和扶柔在一起的梦，我是不是也能圆一个和秦雀相守的梦。她如今是南宫晏的，而我出了这里，就是个残废，我还能拥有什么？
当时对她的亏欠，今日不仅能弥补，而且又成全了绿翘，也成全了自己。何乐而不为——
心旌摇曳，神思一动。
绿翘瞧着陈韪的面色沉缓了，大概感觉出了他的动摇，她吻了上去，他便热切地回应起来。
一路花草成为过客，一场风月是来日告别的序曲。
他们踩着踏着，到了房屋之中，什么也不能阻挡对彼此的渴望。
那是绿翘的第一次也是真的，那是鸿摇离开纪凌阁以后的第一次也是真的。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没有这种可能了，和秦雀。
不止是为绿翘，不止是那么简单的成全，他把她当成秦雀，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去。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个人真的会是他。
虽然是以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在和十四五岁的秦雀进行着这一切，可此时此刻，至少他真的是拥有了她。
一切曾被压抑过的饥渴，都得到了满足。
这次的结束不是告别，而是欲望的开始。
床榻之上，那沾了红色的洁白，宣告一个人信念的初次消亡。
无数个想法从他脑海飘过。在这个世界之外，我是不可能和秦雀在一起的。在这个世界里，我要享受我可以得到的一切。
所以，在这个没有约束的时空中，他动摇了，他想要放纵自己一次。
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以的一次。唯一一次对自己的放纵。他不断告诉自己，唯一一次。
已然是上天给予的恩典。
那一瞬，他发泄着以往所有的不安，对这个世界本该有的不满，与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和孤独。
男人，那蓬勃的某种东西又回来了。
他是个男人！健全的男人。
眼前的女人，分明是第一次，可是却如此恰到好处地贴合着他，他感到舒服极了，似躺在绵软的云里，又仿佛冬日泡在适合的温水里。
她的好多地方都太像秦雀了，也是这么小的年纪就敢毫无顾忌地冲破世俗，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柔中又带着嗔怨，她，就连给他的感觉都如同当年在纪凌阁那般。
当时他们之间是胁迫，这一次是两人的心甘情愿。
怎会如此完美，完美得像一座艺术品。
醒来以后，那第一个自己又回来了，对自己说，“别有下一次了。你应该对鱼玄机好的。绿翘是她的侍女。别有下一次了。”
绿翘从他臂弯中醒来，见他原来一脸的宠溺突化平淡，她低低地问：“你怎么了。”
“我们，我们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吧。你也说过，允你一次。只要一次。”
复杂的罪恶感拉扯着他，能把他的头锤到地底下去，敲个稀巴烂，“别有下一次了吧？”他又问了自己一遍。
一旦踏入了荆棘，朝着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当时的完整。
绿翘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眼泪也随着她点下了头。
默契穿过两个人的心，他把她揽在怀里，吻过她的额头，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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