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想做的人啊。我们曾经那么想。鸿摇又记起了当年的梦。可是理想断了翅膀。他不自觉问,“小奶头,你有理想吗?”“理想是什么?”“就是你想要去做的事情。”“那……我的理想,是活着。”我插嘴道:“就这个???”那时候,我还不过仅仅是知道他爹对他不好,仅仅是觉得他过得辛苦,却不知道他已经被折磨得没了生活的目标了,却不知道他已经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
早些年还在颛顼时年的时候,我们俩一直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一日两餐是常态了。所以早饭来不及吃,也不算什么。
我们从卯时出去,逛了一圈,回客店休息一阵子,忙活起来,用了午膳,继而又去午休。流水账一样地过了半天,欠乏些趣味,我便拉着鸿摇再出来看看热闹的市集百态。
午后的市集又开了,我看着那孩子又在那大汗淋漓,也不曾有人给他擦擦。他默默地一刀一刀下去,周而复始,大约又要忙活一个下午。
孩子一脸发白,着实像是一天下来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我自从在冒险途中念起我的孩子,再到崆峒山陪那些孩子玩耍以后,对孩子总有种莫名的关切与感怀。当下实在心疼他,便过去又同那两个只带着一员猛将就足以杀敌天下的统帅和统帅夫人打了照面。
这会他们生意还不是最繁忙的时候,我问,“那是你家孩子吧?下午没人换换的?”
老板有空来应我,道,“是,怎么了?一天都是他。我们这是自家摊子,当然没什么外人换。”
“我是说,比如你。”我对那真是孩子的‘老子’说。
“我年纪这么大了,哪有那么麻利。”我瞧他也不过四十上下,健壮得很,却扯出一个这样的理由来。大约只有他自己相信。
“那难道他年纪那么小就可以扛一整天了?”
“小姑娘,他是我的孩子。”如果秦雀还纠缠不休的话,下一句话他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一锭金子取了出来。
金子反正我们要另外画多少有多少,只要记得及时补充就可以了。那天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有钱,是真的可以在理想的范围内为所欲为的,“是你的孩子不错,既然这样,我买他一个下午休息,你这爹爹愿不愿意?”
他十天半月都未必挣得到这么多钱,自个儿忙活一个下午,得闪闪的这锭金子,他自是喜出望外。
以前总是其他男人花重金来买我一天,我还是第一次反过来买男人,滋味挺新鲜。虽然是还未成型的男人。
我说这些的时候,从头至尾那个孩子没有瞥过来看我一眼。直到他爹把他拉过来,到我面前,他才用他那呆滞的眼神看向我。
那孩子,像是一颗烂了的草莓。我知道它是草莓,但却无法亲近。有些东西已经腐坏,我知道。
“去去去,跟那两个人走。摊子下午你不用管了。趁这机会好好休息吧。明天我看你没这福分!”他一脚将孩子屁股踹了出去,踹开一个垃圾似的。
拄着拐杖的鸿摇突然怒上心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被吕樵毒打的自己。现在自己长大了,也不再依靠吕樵生活了,不会任由着他打!
鸿摇把孩子一手揽在了怀里,大声说道:“金子收了,孩子容不得你踢!再踢一下试试!我就让你从这里消失!”那是鸿摇第一次在外跟人急眼,我却觉得,这样的他倒是很有气魄。
我们一起坐在一块小山丘上。
“有名字么?或者你爹平日里怎么叫你?”我问。
“小奶头。”他跟我们不熟络,所以不多说话。
我于是又提话题,“你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就一直卖鱼么?卖多久了?”
“没有别的打算,就先一直卖着吧。”我注意到他说了个吧字。
鸿摇看着他格外亲切,想着如果可以,也把他的命运解救出去。就像昔日南宫晏对他一样。
做自己想做的人啊。我们曾经那么想。
鸿摇又记起了当年的梦。
可是理想断了翅膀。
他不自觉问,“小奶头,你有理想吗?”
“理想是什么?”
“就是你想要去做的事情。”
“那……我的理想,是活着。”
我插嘴道:“就这个???”
那时候,我还不过仅仅是知道他爹对他不好,仅仅是觉得他过得辛苦,却不知道他已经被折磨得没了生活的目标了,却不知道他已经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那一声活着,已经是对命运最后的哀恳。
我没有真真切切了解过他,我们的时间也容不得我们去太在意那沧海一粟。对,是那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而已。
鸿摇夜里同我说到想用重金买下那个孩子的打算,被我制止了:“你忘了我带上一个迎儿带来的后果么?世界上多少孤苦的孩子,我们救不来的。鸿摇,他像你,而你遇到了南宫晏,所以你想着让他遇到你就像你遇到南宫晏一样,也能得个解脱。可万千孩子,能人人都得一个你,得一个南宫晏么?等到有天,我们能把这个世界保全下来,那么就是在救他,救全天下孤苦的孩子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我提出的,是能救命,却救不了心。
没了心,也就没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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