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啊。阿蛮平时是多么活泼的一个人，没有见她安静的时候。现在却连话都不能说一句，静得极了。”与达溪要好的一个女妓察烟道，说时无奈地看着阿蛮一身的伤口。
“阿蛮，阿蛮……”符鬼已经泣不成声。
纪凌阁的阁医来了，人群散开一条路，“天，是谁给他吃了这么多的栗子花果实？瞧他一脸发红。孩子吃太多昏睡了。但好在没有生命之忧。”
阁医还未分清楚状况，鸿摇赶紧叫他：“大医，先看看阿蛮，阿蛮要紧！”
“唔——”阁医转过身来，赶紧瞧了阿蛮的伤势，施了些药，又按压了能复苏气息的穴位。但默默叹了口气。
阿蛮醒转，头一句话已经接近力竭：“你们，你们要记得。纪凌阁里，会有三个人、死……”
大家立刻同时骇异起来，浑身一紧。
“还有，画符近些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爹是苏政了……”说罢。断气。
世界陡然沉默了下来。好像一叠月亮的光辉，被黑色的云遮了去，灭掉了。
“你们照顾好我的孩子。他会醒的。”符鬼半蹲在那里，交代了这句话，我们还不知道她将要去做什么。
偏巧，这会儿有人冲进来报道，苏政来了。符鬼像是提起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心情，一缩脖子顷刻起身。突然间，她猛地摘下自己的面纱。只见她的脸色煞白，带着一把剑，走了出去。
同苏政打了个照面。
底下的人刚给他递过一壶酒，苏政正埋头喝着第一碗，怅惘间，她的剑伸到他的鼻尖，他凝眉叫道，“你做什么？”
苏政万万没想到，这样和符鬼来了一场交锋。好几年，符鬼没用这样的态度对他了。彼此之间一向是苏政在她面前一言一语，谈笑自若，她几乎从未主动同他说过话。
“苏政，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你为什么又要来害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害我身边的人？！”
阿蛮死了，孩子出了事情。一再的退让，并没有让她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她也不介意，和他再次斗个鱼死网破。
“你，你不是答应过——”他好像有点胆怯。
我是第一次听到苏政和她对话。却听不出符鬼故事里他的那种愤恨与不甘了。这时，他语气里显露的是一盘棋局上车马的退，而不是不怕死的兵卒的进。
苏政当初也是这样的吗？
不，或许是因为被符鬼知道了他所为而生了心虚。
“我听说孩子丢了，你们满城地找，在哪里找到的？”
“在哪里？在濒死的尸体怀里！”
符鬼的剑锋在抖，苏政把脖子挪后，站起身来，“符鬼，你好好说话，你别这样。”
“阿蛮为了救孩子。阿蛮肯定是去找了你。阿蛮死了。你要我怎么说话，怎么说话，啊？你肮脏的心，这么多年了，难道没有一丝能收敛吗？你说我丑是吧？肮脏是吧？我今天摘下面纱来给你看，让所有人看，即使这样，我也不如你苏政来得肮脏！很好啊，我原本还打算找你，苏政，你却自己来了。想确认阿蛮死了没有是不是？你看，我都太清楚你的伎俩了。”
她挣扎的声音，和挣扎的眼泪，一时竟让苏政的心也挣扎了。
苏政渐渐听清了她话里的意思，“我说我没有，想来你是不会信的了。”
“今天我要你自己承认你杀人的罪过，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这里的！”
“符鬼，你冷静点。你看看你，拿剑的手都在抖。”苏政说完以后，便一把弹开了她的剑。她的力道半点都不稳当。被交织的伤心压抑出颤抖。
怕她追上来，苏政一手掀翻桌子，逃开了。
身后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我知道，那里头除了酒杯声，其中之一，是苏政的，还有其中之一，是符鬼的。
那天，是我见过他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相信苏政没有做这件事情。
如同一头一直默不发声的狼，突然开口叫喊，引起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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