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到了饿。想到了包子、想到了馒头。后来包子都不见得想了,只想我真的很想再吃上一个馒头...
不管是热乎的,还是冷冰冰的,只要再给我个馒头...
不一定再要好吃的黄沙包,真的什么都可以...
好饿,好饿...
饿得他不自觉抓过身边的不知是沙还是泥的东西,这手中一点点垂死的力气竟然反倒被饿逼得趋于极致。那泥沙被捏得蜷成了一个馒头形状,鸿摇抓起就往嘴里塞,靠吃泥沙回复了一点意志。个中腥臭,还裹着沉睡千年的酸馊味。
他不禁望着天空,笑:人要尊严到底有什么用呢?鸿摇,你到今天还不死心么?
你早一点贱卖画,不是就能活下去了吗?何苦把它烧掉?以为学人清高,就真的能让自己清高了么?
真正的清高,当是和光同尘的。
你以为表现出愤怒是对这个世界的反抗,其实不过是你另一种懦弱的方式。真正的爱画之人,更要能屈能伸!
到头来,你所做出的一切不甘的挣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体面,而不是真心想要画画啊。
鸿摇看淡了前半生十多年岁月追逐的光荣与梦想,悲辱浮名都换作一抔黄土。归因自己的不幸,还是画把你害成了这样啊。
我鸿摇明明争不过岁月朝夕,明明无法对抗还没有机会去摆脱的命运,又总痴心妄想着能做出什么成就。
现在我明白了,过去我爱的不是画,我爱的只是画画带来的那份体面。却要死了。
从前笔下的山川、草木和梅花,都不是他心目中真正热爱的画。画不是画。他的心里,还没有真正的画。徒有一具画皮。
若前面是一把少了弦的七弦琴,就只能让人看到枯木,看不到琴音。
有一天,他的画能让最平凡的人也看懂,才算真正的成功吧。
片刻之间,他想了好多,以为这辈子和生命再无交集了。因为这里除他之外一个生命也没有。
可是,原来还有一条狗。
眼前突然窜出了一只小狗,只屁丁点大,往他身上嗅了嗅。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会吃掉我吗?我的肉可能不是很好吃,但是要能给你做顿饱饭,我也很开心了。”
他自己是活不下去了,却也希望这只狗临死前过得好点。
鸿摇这么对着那只狗道。
可是那只狗还是拼命地嗅他,没有其他动静,一会,终于从他包裹里揪出一个带点臭味的黄沙包来。
竟然还有一个包子!
是有一点!一小块被夹在了包袱缝中!
这样一来,那么一切情况就变了,他要去跟狗抢包子了。
鸿摇实在饿得不行,见到自己还有仅剩的唯一一个包子,咽了咽喉咙中的口水。从胸膛里破出的一阵阵饥饿感唆使他忘掉该有的罪恶感,他因无力而颤抖着手,那颤抖的手再往前拼命伸了伸,竟然也不怕被反咬。他一改先前的想法,只想拍死那只狗。
可是却无能为力了。
“别,别抢我的包子。”奇怪得很,鸿摇愿意这只狗来吃他,却不愿意他抢自己的包子。
那只狗走远了。
没理他。
连一个包子,他也没抢过一条狗。
鸿摇,死心了。
或许我们总有人把自己想得太过脆弱,也有人把自己想得过于强大,真面临现实考验,却不堪一击。
真的要死了吧?
再没有雪地里穿越两个夜就到了失乐园的幸运,没有失乐园里还能贱卖掉最后的画具换来几百文钱的幸运。
天,绝了他的路了。
鸿摇的唇角干裂,嘴也没有力气张开,喉咙只觉得干涩得像被浆糊黏住。
还寝梦佳期。还忆从前时。
南宫晏来了,真切地来了,就站在他身边,带着同龄人模样却慈爱的微笑,问他:“虽百死其犹未悔吗?”
少年真真切切回忆起这一年多中,卖不出去一张画,东躲西藏的日子。走遍了方圆几百里,明明狼狈得可以了,却又始终不愿再似天桥底下的少年俯下身段,任人玩赏,与宵小之辈争夺那些喧闹的活计。所以只一日一日,不管不顾地,不眠不休地画下去。
他守着静静的生活。看起来孤注一掷,说到底,原来也是一种逃避。逃避实现不了梦想。
于是过着自己自以为的体面生活,也频频告诉自己,是人们不懂我,非是我不懂得作画。
年少不知愁,不知生活的根本意义是要得一个温饱。然而不得温饱的时候,人就知道温饱的重要性了。
这时他摇了摇头,或许是告诉南宫晏,我不能圆你一个虽百死其犹未悔的承诺了。
南宫晏微笑着,感到欣慰,带他离开了。
二
我们纪凌阁新来了一个小蛇公。
真是太可爱了。
起初我以为他比我小几岁,他的个子也不高,看起来傻傻愣愣的。没想到反倒和我同岁。
他进来第一天,老妈子问他要吃什么,他什么也不要,就单点馒头。结果一口气吃了二十个馒头,却只喝了几口水,真怕他给噎死。
不过我倒是没去热心理会,趟这个说不清是清水浑水的。纪凌阁的人说起来都挺冷漠的,人与人之间,从来不处什么真感情,都是利益的瓜葛。今天你问我要什么,明天我总得向你讨回来,各不相欠才好。
只老妈子注意到他的窘境,或者说只老妈子出于某种目的去理会。先前一壶茶已经喝干净了,接着命人又给他提来两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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