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人间正值混元五方,地开五州。东西南北中。中州五国之中,有大寒。飘摇的天命流转,大寒王朝的一个雨夜。
雨点,密密斜斜,一齐落下来,噼里啪啦,打乱屋檐飞絮。
头顶那样温暖的月光挂了两百八十一天有余,也没能弥合完全眼前人心底被凿出的窟窿。反过来,只是凄冷地,把寂寞照得更加寂寞。
她躺在床上,喝着一口又一口的药,分明不想喝,却非要一骨碌地灌下去。也不知为的是什么。边喝,边咳,随后,边吐着血。
身边的男人看着她,眼眶红了。那是跟在她身边,守护了她十年的人,鸿摇。
“你为何就是不听我的话?”
鸿摇的声音已经细了很多,虽然十多年前遇见秦雀的时候,他的声音原本就是细的,也很轻。像怕声音会震坏了空气里的蝴蝶虫子。
如今纤细得丝毫没有半点男人的影子了。
她继续咳着,不肯示弱,道,“到今天,我替他诞下一个皇子,你终于甘心了么?”
“你十六岁进宫,我接着就跟着你一起进宫,这样的守护,还不够吗?”他嗔道。却极力压低声音。
鸿摇分明不是要以这话相激,只是没有敢正面回答她。
“你该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守护!”
她用力过猛,斑斓的血色映衬在了五彩的衣摆花边上,不过仍然是看不出血的痕迹,只是让她的衣服涂饰得更美了。那里衣,主图案是赤色。
大寒王朝的睡袍,近年来才织的四大灵兽之一,血红朱雀。
有人说,是因为这位娘娘名秦雀之故。
有人反驳说,是因为我们大寒王朝,素来有星宿崇拜,碰巧新的寒王想将国袍改为朱雀罢了。
但对于那些疑团遍布的猜测,这一任寒王,从来没有给出个明晰的解释。对于他来说,在很多事情上,他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不想干涉的事情,不闻,不问,不答。
鸿摇听到这话,不由得闭上眼,半别过去,不敢对上她凄然的要把人望死的眼神。
他不是不明白秦雀要的是什么。
在心里挣扎迂回了一时,他半晌又转过身来,带着庄严的仪式,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跪下道:“雀娘娘——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真的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他太害怕她的一逼再逼,逼了十年,他也躲了十年。在人前,在人后,他都觉得自己像一只偷了米油背在身上,不能见光的硕鼠。
他越说,越情不能自已,一改悲凉低细的音,转入因高亢情绪带来的嘶吼之音,听来只觉尖锐:“什么也给不了了!”可能是积淀了快十年的情感,终于爆发。
竟忽而忘了,这还是在宫廷之中。
声音响彻整个房间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瞒不住一切了,也终于可以解脱一切了。
然而,这个地方在深深的内廷里,隔绝声源。是时,侍卫都在外头,他们只当夜一如既往静悄悄。外围的侍卫根本觉察不到有什么人声响动。
等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原来什么也没有改变。一切还是平静得没有波澜,生活也会一直继续这样下去,直到他看着秦雀和寒王,相守,到老,到死。
秦雀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好笑,颤抖的发白的唇角,又有些湿润了,她抿了抿唇:“你看看,你这懦弱的样子。”
不对称的情绪指引下,他们终于都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
这会儿,内廷里除了唯一可以陪伴秦雀的鸿摇,应该没有第三个人。却似乎有人经过,在门口微微驻足停留。
又悄然地离开了。
或者说,带着情绪中的黯然。
寂寞的月光照在他身上。
他走时,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喜欢大寒奇谈录请大家收藏:(www.bxwx.co)大寒奇谈录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